第一次见这样的村庄,是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,那一年我刚转学去酒泉。
那一年酒泉的市政府大楼刚刚建成,新城区的发展也才起步。我住在西峰寺小学北边的西峰寺八队,我的同班同学,有的住在西峰寺小学东边的三队和四队,有的住在西边的九队,有的住在西南方向的一队。这时候大家都是住在差不多的村子里。
结果,小学还没毕业,我们班就出现了不少拆迁户。
因为新城区的规划,最先被拆迁的是三队和四队。后来我上的高中就建在三队和四队拆迁掉的地方。
那时候,学校每年三月三都要组织学生去放风筝。新建成的市政广场成了那一年放风筝的场地。在去广场的路上,我们经过了残垣断壁的三队和四队,门窗木头要么被他们自己拆走,要么就被其它村子的人拆走,回去当烧火的柴。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,那些迎风飞舞的图案近似的凌乱的吊顶塑料。因为当地年降水量很少,一年下不了几场雨,所以村里自己盖的房子,基本上不用瓦,房顶也比较平。然后用电影里那样差不多的方法在椽上铺一层东西,再抹上泥,或者直接弄上土。
这样的屋子有很明显的弊端,其中之一就是会往屋里掉土。所以,就出现了一种运用了编织工艺的塑料吊顶,来挡住灰尘。
我上六年级的时候,夹在我们和西峰寺小学中间的队拆迁了。我们放学后会去那一片残垣断壁捡木头,会摘树上还没熟的果子,会往没人看管了的机井里扔很大的土块然后听响声。周六周天也会去那里玩,好像这个村子不存在的时候,反而比它曾经存在的时候更有吸引力。
我上七八年级的时候,我们所在的西峰寺八队也拆迁了。我们只好搬去了一队,因为相对来说,它距离我的初中更近一些。但是也距离八队更远了,远到搬走之后没有人回去捡柴火,没有人回去摘果子。几年后我再路过那里的时候,如果没有国道和那个丁字路口做参考,我差点都看不出来那里就是曾经的八队。
住在一队的时候,去初中可以骑自行车去,也可以走着去。走着去是走小路,走在田梗上,或者走在水渠边。一般来说,靠村子或者道路近的地方,就是电影里那种水渠,边上和底下都是水泥。但是在农田连成片的地方,基本上水渠里就没什么水泥了。就是一般的沙石,然后边上长着芨芨草或者马兰花。
芨芨草就是电影里有铁从那个放羊的人那里拉走的,最后编织之后用在自己新房子屋顶的那个。芨芨草还可以用来做扫把,做的扫把很实用,当时我们学校一般用的大扫把都是芨芨草做的(电影里扫麦子的时候有用到)。也可以用来做卷帘,用在蔬菜大棚上什么的。
也是在西峰寺一队的时候,我第一次上到这种他们自己盖的屋子屋顶。当时我们看电视,用的都是自己做的天线,遇到刮风什么的,经常出问题,就需要去房顶重新调整。每次我一上房顶,房东就在下面注视着我,他倒不是担心我的安全,他是在提醒我哪里能踩,哪里不能踩,如果踩错,有可能一只脚就能踩出一个窟窿。
如果有了窟窿,下雨天露雨是很让人头疼的。我真正遇到这个问题的时候,已经上高三了,我们也从西峰寺一队搬到了苜场沟(具体忘了是几队)。原本西峰寺一队的位置,后来修了万达广场什么的。
苜场沟在西峰寺一队的更南边,高铁会从村子上面经过。夏天晚上在外面乘凉,高铁驶过,声音很像刮风下雨的动静。而且,西北昼夜温差大,后半夜挺凉的,像电影里那样晚上睡在外面是很容易生病的,更何况女主应该是有妇科疾病,总之风险很大的。
这种房子平时真是没什么大问题,但是如果遇到连续的暴雨天,那个漏雨是真的很厉害。屋子里摆很多盆呀桶呀的,有时候都不够。而且放上的窟窿什么的也只能等雨停了再补,不然容易被水直接冲走。
苜厂沟的拆迁记忆中持续时间有点长,高铁从村中穿过,要架桥,修桥墩的地方先拆迁了,其它的人日子正常过。后面再统一拆迁。
我大学毕业的时候,我家已经住进楼房大概两年了。小区的位置就在以前西峰寺一队去我们当时那个中学的路上。离万达广场什么的十分钟路程。
同时这个城市向西发展的脚步还在继续,西边新规划了公园什么的。原本在我的初中后面的几个村子这时候也拆迁了,拆迁后的人住在和我们隔着一条马路的小区。这时候当地房价最低4500一平。在这之后,我基本上就很少见到这样的村子了。很少见到一群可爱的老头老太太坐在村口聊天,或者打双扣。很少见到原本在他们身后的水渠里原本流淌着的祁连山雪水。(以上这些算什么?就算是一些用来铺垫的废话吧。)
下面结合着电影说。
第一个问题,老四是之前结过婚,另一半去世了,还是压根没结过婚?
从电影里看好像没结过婚,然后和三哥生活在一起。如果是这样,他为什么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有结过婚?他是身体有什么毛病吗?是有什么不良嗜好吗?从后面内容来看,他身体健康,有使不完的劲,献完血回来不用休息能继续干活。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,并且什么农活都会干。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找不到对象呢?
答案显而易见,因为有人不想让他找到对象。这个人就是他三哥,一个一直以来把他当做机器使唤的人。因为按照西北农村的习俗,他没成家之前,所有的劳动成果都是这个大家庭的。如果他成家了,他就要分家,然后出去单过,以后的日子自负盈亏。
所以,当三哥家的孩子要结婚,女方嫌弃他们有累赘(老四)的时候,老四就成了牺牲品。他这么多年为这个家的付出,只分到了一头驴。合着贵英是他们解决累赘的助推剂?
第二个问题,他们的爱情真实吗?
举个例子,我在苜场沟时候的邻居两口子,男的五十了(重男轻女),女的三十多(当年)。当时女的20不到从定西出来,去张掖打工,看到男的家里能顿顿吃白面,就嫁了。用她的话说就是再不想回去一日三餐吃洋芋了。两人结婚以后,前面几胎都是女儿。然后就各种把女儿送给姐姐妹妹样,两个人东躲西藏的想生儿子,期间还去了青海什么的。最后在酒泉男人五十的时候,生了一个儿子。然后也把女儿什么的接来和他们一起生活了。平时两人干活踏实,待人热情,遇到下雨天会帮我们收晾在院子里的衣服。
你要是问我他们之间有没有爱情,我想可能是有的吧?也可能没有吧!一开始不都是奔着搭伙过日子去的吗?至于后来,可能亲情多于爱情吧。
第三个问题,村民为什么也看不起他们?
他家人看不起他们,是没把他们当人看,或者当成正常人看。但是村民为什么对他们也不友好呢?或者冷眼旁观,或者阴阳怪气?就感觉把他们和整个村庄割裂了,就是为了孤立他们而孤立他们。
拿盖房这件事来说,按理来说,盖房子在西北农村算是除了婚丧嫁娶这些以外,比较大的事了。你要找阴阳先生看风水,要找村里比较能干的人打地基,要找木匠打门窗,上梁要看日子这些什么的。结果他俩就给盖了,这里除了显得老四比较有才,他们想早点有一个自己的家以外,有其他什么意义吗?
是不是考虑联系一下村民帮忙,或者放一点民俗什么的进去?哪怕让放羊的那个人来帮帮忙也可以呀。
同样的还有收麦子,打场这里的情况,正常情况下是一大家子人一起干,效率高,怕突然下雨。这里也是两个人就弄完了,真就是小农经济,自给自足,男耕女织。(如果导演不像让他们和村庄里的其他人有联系,那能不能给他们远处的背景弄一大家子人,正在热火朝天地收打场弄麦子,对比一下?)
还有就是在有水渠的桥上,村民抱走自家(应该是孙子吧),然后说:脏东西。
这里太刻意了,而且多数农村人根本不会这么干,农村人其实情商是很高的,就算是说也是在自己家里对孩子说呀,谁会在外面这么对孩子说?
再有就是,中国人骨子里的温良,导演就给老四一个人了呗。他对放羊的人照顾有加,言而有信。那其他的村民呢?就都是冷漠旁观的?
第四个问题:穷与富
很多人的评论里都说了,我就不说了。总之,这个问题是相对的。你身家四十万的时候,和你身家四个亿的时候,对这个问题的理解肯定是不同的。你身边最穷的朋友穷的只能开宝马的时候,你能想到有多少人一辈子都买不起一辆宝马吗?
不管是这部电影里对这个问题的处理,还是《大佛普拉斯》里,富人的世界是彩色的,穷人的世界是黑白的。都是导演对这一问题的理解,仁者见仁智者见智。
(先这么多吧,总结一下结束。)
总的来说,我给了四星。因为导演把那片土地上真实的生活拍出来了。把农村存在的边缘人物的生活展示了(多数这样的人可能生活比老四差远了,比如他们口中提到过的疯子,好像那时候很多队里总有那么一两个疯子。)庄稼的四季,老四的四季,老四脚下村庄的四季。还有那熟悉的方言,那芨芨草,以及他们在田里劳作时背景里的沙枣树。很多东西都在那片土地生活着以及生活过的人心里留下了烙印。
剩下的一星,希望导演以后的镜头能对准那片土地上的群像,那里的风俗,与人文。
(最后说一下,苞谷是方言里玉米的叫法,可能有一些地方的朋友不知道,所以提一下。因为电影里就出现了玉米和小麦,结果我在不少评论里看到了谷子,请问这个谷子是哪来的?)